又开始磕了。舊文不補,因為也不知道要補哪兒去。
眼淚流乾就不會再愛你。
曾經的護理師。

偷安.下

李桥头:



09年冬天特别冷,张伟在外省漂着,跟一发小合租,惦记着搞个乐队。来永安就因为它是朋克聚居地,他们琢磨来这儿找个鼓手,最好再凑个吉他跟键盘,其中吉他倒不打紧,张伟这个主唱学学也能来。

其实这事儿在北京落实也一样,还更容易,可他们就是不愿意,具体为什么不愿意,主要还是因为在家太有余地,无风,也不起浪。

张伟养了只猫,楼下捡的小猫,脾气臭吃的还多,跟他那发小一模一样。猫跟发小相互看不顺眼,都觉得对方跟自己不对付。你俩就是看见跟自个儿一样的才能想起自个儿有多讨厌,张伟这么总结,跟照镜子似的,被迫面对现实。

他俩命数也相近。到永安来的第一个年关,10年二月底,他俩出租房的隔壁着火,发小跟猫都在家睡觉,一个感冒发烧一个出门让车压折了腿,火蔓到他家就都没及时跑出去。中度烧伤,人右手缩巴成个肉团子,猫在医院苦叫两天,张伟听不下去,哭着签同意书给做安乐死,交了钱没等针头推进去小东西先一步就没了。

发小没法再弹琴,也不想再搞音乐。张伟没立场说什么,要是他从药店出来没去隔壁买烟兴许还能早点儿回去给他俩拖出来。

其实不可能,他到家的时候消防早到了,人救出来在地上激灵着叫。他吓傻了,没见过人这样,右胳膊右腿烧化了,是红是黄,像整片泡了水的鞭炮瓤子拌上硬黄了的白胶。

猫呢?他突然想起来,揪住边上仰巴头往上看的几个人追问,重复得极快,子弹似的,也像卡了帧的小电影。

“你让他把歌停了吧,这首卡带似的都放八十回了。”张伟四处寻摸音箱,屋里太黑最后只找见两个炭块似的轮廓。

“诶!”薛之谦拍着桌子叫起来,“换张列表听好不好啊,苏醒什么一点点,2015年了大哥!”

2015年啦,张伟把这半句抽出来一遍一遍听。酒保见惯了奇怪的客人,一言不发更换了列表。新的一批歌曲回到上个世纪,淫词艳曲乘坐电波穿越海峡的那几年。

上次听《火舞》还是搬到永安那天,房东留下一个黑色收音机,有种旧塑料特有的结实的气味。发小自小的毛病就是没法忍受安静,张伟也是,拧开收音机也就顺理成章。蔡琴唱到第二遍的时候发小问他,张伟,你说咱这事儿能成吗?”

“能啊,不能再说不能的呗。”

“不能怎么着?回家?”

“回呗,”张伟撇撇嘴,端起搪瓷茶杯喝口水,“零五年,最晚一五。三个五年计划你觉得怎么样?”

“怎么样?不怎么样!一五你都多大了?我都多大了!小四十了我再没混出个样儿来那我不如一猛子扎护城河去呢我!”

到了他手都废了也没真跳河,俩月里他压根没怎么动换,差不多了就坐火车从永安回北京。张伟把他送回去连站都没出就又走了。临走发小给他塞包烟,说这玩意儿以后我戒了,给你吧。

熊猫,得大半年俩人谁也没见过这么贵的烟,这盒是邻居着火那家来医院送的,送了一条,临出院就剩这一包,别的都让他俩在医院楼顶抽完了。

“丫还挺称。诶你说丫这么称钱干嘛就非得省那一块两块的呢?”发小吐着烟圈苦笑,脸色在烟雾后头越发显得灰败,“这烟得够买多少电褥子的?”

“简单来说就是隔壁家的电褥子着了,假货,出门儿没拔电。他家没人,我们倒霉催摊上了。我发小儿这人好面儿,让我对外别这么说,就说我俩是为了救猫舍身犯险入火场,他英勇,钻得快,就给烧掉了层皮,一人就给猫弄出来了,猫屁事儿没有一出火场吓得当场逃窜,反正是活着。”

“我没问题,跟谁说谁都信,可你说这话能骗我俩吗,我俩都知道那猫就是死了,连安乐死都没赶上他妈活活疼死的——没辙,说呗,万一呢。”

“万一什么?”

“不知道。哪有什么万一啊。”张伟转转薛之谦面前的大个儿玻璃杯,“能尝尝吗?”

薛之谦扬扬下巴默许了他,看着他喝,听着他咽。他说:“你那只猫没准是活着呢,转世投胎你听说过吧,说不好的。”

“你别说,06年他媳妇儿生了个孩子,男孩儿,脾气跟他爸一个驴样儿。这你别喝了,氧化了已经,都快馊了。”

“那他现在过的还不错嘛,有老婆有孩子,算美满了。”

“哥们儿没这命,”张伟抽空又点了根烟,“去年查的肺癌,已经没了。”

“不是戒烟了吗?”

“哪能戒得了啊,那可是手,弹琴的手。”

说到这儿蔡琴终于唱完了,岁月熊熊烧尽青春,生命火中狂舞,月下独自流连。

“火和光太不一样了,”张伟垂下两只手,跟眼里的影子一同沉沉下坠,像是要让它长进土里,埋入地下,“光是亮,火呢,它烫。”

他俩都没再吭声,有些先前被遗漏了的孤单感再次偷偷复位。交换孤独使他们得以暂时避开孤独的阴影,而喧嚣过后的无声是无声之无声,去而复返的孤独几乎瞬间将他们淹没。

薛之谦突然向前探过身子,匆匆意欲开口——

此时酒保却大声叫他们,不好意思,我们要打烊了。

张伟看过去,问薛之谦,怎么了?走吗?

而他已经坐回原位,就像他第一眼看着张伟向他走来那会儿。

走吧,他说。

夜里风不大,普林大街没有密实的缝线般的灯杆,他们在不远处一盏睡意昏沉的路灯底下,薛之谦把先前脚边的瓶子举起来,问他要不要试试。

试什么?张伟上下打量他手里毫不透光的玻璃瓶,尤其是那块巴掌大的黄纸标签,放火啊?

“放什么火,这是酒,我朋友买给我的。”

“啊,不说作案工具吗……”

“哎呀,”薛之谦笑了,“开玩笑的嘛。”

张伟低头考虑他那句话,试试吗,他能不能试——要不要试试,薛之谦又用言语摇晃他。

“十点半了吧,”张伟也笑,笑得很真诚,也装模作样,“我得回去了,明儿礼拜一得上班。你呢,出差什么时候回去?”

薛之谦听懂了。

“明天就走,这个我是喝不成了,给你吧。”他把酒塞给他,“很高兴认识你,张伟。”

“那您可是太客气了,薛——先生是吧?”

没再搭话,薛之谦看看张伟身后的路灯,又看他,最终朝着它,折返来时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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